如何用五十个字阐述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?

秦始皇时,范杞梁、孟姜女新婚三天,就被迫修筑长城,不久因饥寒劳累而死,尸骨被埋在长城墙下。孟姜女身背寒衣,万里寻夫来到长城边,得到的却是丈夫的噩耗。她痛哭城下哭了三天三夜,一段长城被哭倒了,她终于见到了自己心爱的丈夫,但他却再也看不到他了。

你有哪些很悲惨的、催人泪下的真实发生的故事?

80年代,黑龙江北大荒金沙农场中学。

大炮老师正在学生宿舍苦心婆心,软硬兼施,吐沫星子满天飞,疯狂地给一个留级生张大庆洗脑。

张大庆算今年已经是留级三年了!多吃了食堂多少个馒头,多占用了学校多少的资源,同届的学生都开始生娃了,他还死皮赖脸地赖在学校,做一个稳稳的留级生。

把学校当成了自己的家!

留级三年,成了学校的万事通。学校的历史倒背如流,新生入学必须上他这来报道,来买洗脸盆。一个死皮赖脸的留级生,莫名其妙地成了宿舍管理员,没人任命,是他自封的。

张大庆虽然是个留级生,虽然是个不挣工分的宿舍管理员,管理宿舍井井有条,女生晾被子该选择什么时间,男生打洗脚水怎样避开高峰期。

甚至女生来例假,张大庆还给人家备好红糖水。可谓,见缝插针,事无巨细。

他这么做为了什么,其实就是为了在学校搞他那一套投机倒把,卖个方便面,茶叶蛋啥的,挣一些小钱。

张大海的生意搞得如火如荼,起初,学校并没有感到厌烦。

可当校长张石油反应过来时,张大庆已经结结实实的,掌管了宿舍的生杀大权,俨然把宿舍全体学生做成了他的私域流量,做成了他忠实的用户。

一放学,就躺在收发室的床铺上,抖着脚,不用动手,学生自拿自取,拿了方便面,然后,把饭票规规矩矩的放在张大庆准备好的盒子里。

校长那天巡视检查,刚好看到了这一幕,这还了得,这生意让他做飞了!

什么留级生啊,简直就是糊在学校的一块膏药!

校长马上命令学校的保卫科长,也就是校长的小舅子(其实不是小舅子,是校长爱人认作的干弟弟)大炮老师,赶紧麻溜的,清理门户!

这还了得,在学校混三年,挣着学生的钱,占用着学校的资源。

大炮老师过去就是个社会的小混混,就是那种刀枪炮之类的,后来被校长收留门下,当了学校保卫科长,就是个安全员,就是在学校平事的那种。为了抹去大炮的匪气,还让妻子认他做干弟弟,没事领他去家里吃个包子啥的。

那个年代,学校相当的匪气,刀光剑影,血雨腥风,一点也不夸张。

那个年代念书的孩子普遍年龄偏大,个子高大,学校治安相当不好,打架斗殴的,处对象的,都被大炮拾掇的干干净净。

张大庆对于大炮来说,并不属于安全的范畴,相反大炮认为,张大庆这个孩子挺惨!

没爹没妈,苦命人一个,在学校混点饭吃,也很正常。

再一个,大庆自力更生,自给自足,一方面解决了学生买东西的不方便,张大庆还解决了就业问题,主要是大庆还义务的给宿舍当起了管理员,给一个职工开工资,一年也不止这些钱。

最主要的还有一个原因,大庆也算是校长的养子之一,为什么这么说呢,校长张石油没儿没女。

收了一堆的养子,张大庆是老大。

虽然,大庆学习成绩属于粑粑级别的,没能毕业,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,变相解决了大庆的就业问题,也算是给校长解决了一个负担。

大炮老师理解校长的用意,校长马上要退休了,不想让学校职工把自己看扁了,毕竟张大庆是自己的养子。

不能给学校添负担,养这么一个留级生!

校长张石油的媳妇叫王月娥,认了大炮做弟弟没几年就去世了,王月娥也是学校的老师,和校长据说无儿无女,收养了几个孩子,依次是:大儿子张大庆,二女儿张秋菊,老三张大连,老四张大海,五女儿张金莲,还有海燕金燕。

总之,七个养子,大炮也分不清,哪个个是老几,就知道张大庆是老大。

至于孩子们来自何方神圣,校长也从来不说,也没人敢问,就是知道都是校长收养的。

不过,和亲生的无异。

张大庆是个例外,貌似张石油对老大偏见最大。

所有的孩子都挺出息,念书成绩一个赛一个,就张大庆一留级就是三年。

大炮对这个留级生有感情,而且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。况且自己和大庆都有同一个属性,都是被校长收编的。

大炮在要给大庆疯狂地洗脑,知道大庆是个人精,很难对付,要是直接硬碰硬一定会磕起来,于是决定采用迂回战术:我说,大庆,你这个才华在咱学校施展不开了,你看你现在,宿舍的生意你全部承包了!

食堂的泔水,你也拿来养猪,我头一次听说,一个留级生能在学校养猪,人家司务长还特意给你开辟了一个院子养猪。你说,你这个脑袋不干大事,是不是白瞎了!

咱学校的生意让你做飞了!我不像咱们学校有些人 ,看你挣钱眼红,我可是骨子里认为你是能干大事的人!

有这个才华,为啥不去供销社上班,干一票大的!学校这点生意,哪能展示你的才华!

大庆躺在床上,晃着农胶鞋,眯着眼睛,预防着这个不速之客,预防这个校长派来的说客,千万别让人算计了!自己留级三年,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。

可听大炮唠嗑唠得很坦诚,不像是个说客,于是大庆从床上蹦起来:大炮哥,你也是这么想的!和我想到一起了!于是,大炮从床底下翻弄出皱皱巴巴的一张图纸,开始给大炮绘制蓝图:

哥,我都设计好了,也都和供销社联系好了,供销肯赊账给我,我在宿舍开一个大一点的食杂店,货物可全面了,还可以卖日杂!脸盆,牙膏,毛巾,胶鞋……

我勒个去!大炮的脑浆子快蹦出来了,这家伙是要扩大业务啊!我可是……给他洗脑的!

不过,看大庆这几年干的风云水起,手表都买上了,自己虽然是个保安科长,其实就是个打杂的,兜里瘪瘪的,想处个对象都不敢。连一辆凤凰自行车都买不起。

大庆推了推大炮:哥,咱俩一起干!我算你一个!到时候挣钱咱俩一人一半,你也好买辆大凤凰,骑一个大凤凰多拉风啊!

本来大庆的富有,不会让大炮心生妒忌的,可大庆一提到凤凰自行车,大炮就坐不住了:你这有烟卷吗!

有!

你看,我这个保安科长连一个烟卷都买不起,大炮吊着烟卷,大口地裹着,屋里直转圈,内心在斗争。

大炮哥,别犹豫了!有钱比啥都强,自行车、手表……对象!

大炮抵不住了,脚丫子使劲地拧着烟屁股,老弟别说了,你说怎么干!

你负责养猪和宿舍食杂店的业务,我负责采购!

我去,张大庆给大炮安排了个工作!

大炮回禀校长就说,业务都被自己接管过来了,那个大庆自力更生了,做供销社的业务员……

两人里应外合,生意做得风云水起。

其实,大庆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。宿舍业务挣到的钱,给弟弟妹妹们上学用,食堂养猪一半猪肉送给食堂,毕竟泔水是人家学校的,取之于民用之于民。

另一半扛回家,给弟弟妹妹们包包子和包饺子,靠荤油。

自从妈妈(校长妻子王月娥)去世后,张大庆就扛起了重担,想方设法筹集弟弟妹妹的生活费。

虽然父亲(校长张石油)极力反对,张大庆还是采取了瞒天过海的策略,就是留级,这样,既能在学校照顾弟弟妹妹,还能给他们挣到生活费。

因为,妈妈临死时候交代过自己,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养活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,指望你爸爸一个人,得累死。

张大庆骨子里是心疼爸爸的,还不能直接和他对着干,只能采取迂回战术,索性用自己三年前打造的造血系统,可以给弟弟妹妹完全解决生活费。

以前,爸爸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,可爸爸马上要退了,为了避嫌,把自己从学校推出去,也是理所应当的。

可大庆管不了那么多了,毕竟弟弟妹妹除了念书之外,将来还要结婚……

二妹妹张秋菊毕业注定直接结婚,老三张大连注定是哥大学苗子,老四张大海已经不念了,在

南方打工,对象都有了。五妹张金莲的理想是文艺兵,还有六妹妹海燕和小妹妹金燕在念书……

大庆抖着农胶鞋,躺在床上,双手交叉在脑袋下,自己的生意流水和弟弟妹妹这些心事,差得还很远。不过,自己已经成功发展了一个下线,大炮老师,以后生意一定差不了。

转眼间,父亲也退休了,弟弟妹妹们都已经毕业。接着念书的直奔大学,不念书的直接结婚,或者去供销社做个临时工挣工分。

只有两个妹妹张金莲和海燕吱吱扭扭的。其实,姊妹几个就属他们三个人感情深厚。

金莲和海燕最心疼大哥,这种感情已经完全的超越的一般人的感情。

因为每个人都不是父亲亲生的,相互之间没有血缘关系,才让金莲和海燕动了念头,这一点,当大哥的还是隐隐约约的能够感觉到的。

金莲属于长得俊俏的那种,文艺青年,在她心里大哥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是自己理想的对象,于是在去大学之前的一个晚上,吱吱扭扭的来到了大哥的宿舍收发室,也就是学校的食杂店。

大庆已经给金莲准备好了学费和生活用品。

金莲,大哥本应该送你去念大学,你也是咱们姊妹中最娇贵的一个,我做梦都想亲自把你送到大学门口,给你铺上个白被单,然后在咱妈的坟头上,告诉咱妈,我妹妹上大学了!

金莲,你别怪大哥,咱爸现在的身体你也知道,还要海燕和金燕……还有,大海据说马上要领着对象回来,咱们全家都靠着这个食杂店撑着,我还养了几头猪!

大哥!别说了……金莲早已泪眼婆娑:

哥,这些年你受苦了!哥,为了咱家几个姊妹,哥……你放弃了学业,哥,我知道咱家就属你成绩最好,这个咱爸都和我说了!哥,你别满我们了!你最应该上大学啊!

金莲,不能这么说,咱妈临死交代过,要我把你们养大成人,如今,你们都能自力更生了,哥为你们高兴……有时间给我写信,来回的路费省下来,多买几本数看,你哥哥没文化,家里咱爸有我呢!

哥!金莲搓着脚,低着头,脸上突然泛红:哥,我想和你说个事!

金莲是不是钱带的不够,哥床铺下还有……

哥!人家想和你说,你不能生气!

好妹妹,哥不生气。

哥,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!有没有对象呢!

哎,哥还结婚什么婚,能把你们几个整利索了!

哥,我和你说正事,你告诉我,你喜欢什么样子的!我上大学给你找。

找什么找!

哥,你看你妹妹我这样的行吗!金莲搓着脚面,两只手不停的揉搓着桌子子上的烟盒。

好,当然好,我妹大学生长得秀丽,还会写诗歌!

哥……,那,你,你……你看我行吗!

啥!大庆吓得一个趔趄,妹妹你别闹,我……我永远是你哥!

哥!哥……人家……金莲忽然扑进大庆的怀里,嗷嗷大哭,疯狂的捶打着大哥的胸膛……

大庆抚摸着金莲的头发:我妹妹都长成大人了,将来给哥找一个大学生,怎么样!领回来哥和你们喜酒。

哥……哥!金莲眼泪飞溅,鼻涕哈喇子淌成线。金莲深深地的知道,面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担子都多重,想念书不敢念,想爱不敢爱……每一天都小心翼翼的活着。养猪,倒腾小生意,疯狂的给弟弟妹妹攒学费,没有一天为了自己活着……

送走了金莲,在大门口的背面,发现端坐着的海燕。一茬接着一茬。

大庆心里是有数的,海燕刚才指定是听到了……而且海燕来的目的,大庆也是心里明镜似的。大庆把海燕领进屋。

相对金莲,海燕是个内向的人,其实从性格来看,虽然海燕比自己小了些,海燕这种女生是最适合自己的。而且也都长大成人了,虽然一起长大,其实没有血缘关系,大庆心里也曾想过,只不过自己是大哥……

海燕啊,哥……大庆想好的台词刹那间崩溃了!他本来想规劝海燕放弃这个想法,可话到嘴边,怎么也张不开口。

海燕从小到大,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。海燕是这些孩子命最苦的一个,也是自己照顾最多的一个,海燕有这种想法其实也很正常……

大庆只是觉得这些年,自己太委屈自己了!大庆的眼泪头一次崩溃,站在窗边,背对着海燕:海燕啊,哥看着你们长大,哥现在全力以赴照顾咱爸,你们现在的目标就是读大学,然后工作……

海燕虽然是个内向的人,但也是姊妹中最倔强,最为执拗的一个:哥,你别劝我了,他们都走了,念书的念书,打工的打工,金燕也去打工了。我留下来,和你一起照顾咱爸爸。

海燕,你应该有更好的前途!

哥!你就是个胆小鬼!你就是个胆小鬼!我们每个人有自由恋爱的权利!

海燕……海燕……哥不是你要找的人,将来你会遇到更优秀的人,海燕,我认为这些姊妹当中,你应该是最懂事!

屁!你转过来,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话,你说你这些年活给谁看了,你活了是为了谁!你照顾我们,为什么不允许我照顾你!我愿跟你一辈子!

从毕业那天,我已经铁定了心了,你不用劝我!

我会一直等,我会和你一起把他们都照顾成家了,把咱爸爸伺候走了,然后我会和你结婚。我已经设计好了,哥,我不要你再一个人承担了。

哥,我会嫁给你,哥,我会把大家都整的利利索索的,每个人都照顾好,然后和你结婚。哥,你这些年活的太苦了!

大庆站在窗子前,眼泪早已经成了线,他在弟弟妹妹面前从没有流过眼泪,海燕已经说到自己的心里去了,大庆一个人确实空唠唠的,每天都紧绷着一根神经,生怕错过了哪个弟弟妹妹的生活费。

海燕撇着眼泪,摔门而去,哥,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咱爸……你别想一个人再……

半年后,父亲已经病得抬不起眼皮了,把大庆和海燕招呼到身边,嘱咐大庆:别通知你那帮姊妹,大家都有学业和工作。听说,大海要领着对象回来了。

大庆跪在床前:爸,就这几天。

秋菊的婚事你筹备的怎么样了,年底,年底我就置办。

大庆啊,苦了你了,爸爸这辈子也没和你说声谢字。

爸……啊。

大连将来能读研究生,金莲将来相当文艺兵,大海,还有秋菊马上结婚了,我也不操心了,金燕岁数小,你们几个要多照顾啊。

大庆啊,爸爸原本要把这件事带进棺材的,可我觉得要是带进棺材,对你不公平!

你知道,为啥我对你最苛刻,最严厉,什么事都让你扛着!其实,你是我的……

爸,你别说了,爸爸你别说了,我妈走的时候和我说了。

大庆啊,你受委屈了!爸爸也想让你和弟弟妹妹一个待遇,可咱家……大庆啊,爸爸一辈子要脸面。你的弟弟妹妹们都是当年的战友的孩子……

爸爸你别说了……大庆啊,大庆,我想你妈妈了……大庆,爸爸对不住你……你受委屈了,大庆……

爸爸……爸……大庆疯狂的扑向病床。

门外赶回来的弟弟妹妹们,推开门,和大庆抱成了一团,哭天喊地。

高考临近,学生宿舍收发室,摩肩擦踵,人挤人。

大炮生病几天没来,业务又突发暴增。这个大庆还真是真有法子!

大炮推开门,好不容易挤进去,大庆抖着农胶鞋,正端坐在书桌前,一个个给学生讲题,数理化全能。讲完题,学生们自己把一张张五分的,一毛的饭票丢进大庆的鞋盒子里。

大炮张大嘴,大庆,你这是又开发新业务了!

哈哈,是啊,你不知道吗,我老妹上大学啦,我还得给她攒生活费哩。

我从警十五年有余(监狱人民警察),在职业生涯中碰到过很多让人感动的人和事。下面我讲一个有关监狱内病犯的故事。(千万别说狱警都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,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,只是工作环境的特殊,很少会被一些人和事感动罢了)。

因为那是八九年前的事,那名服刑人员的姓名我实在记不清了,但他有另外一个名字“哑巴”,他不是天生的哑巴,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舌头少了一大半(估计跟他的罪名有关,贩毒罪,无期徒刑),个子很高,至少有一米八,安徽人蚌埠人(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叫蚌埠的地方)。

那时候我在警区任警长,“哑巴”在我警区的一条生产线上打专机(监狱都是做服装加工,专机是区别于其他缝纫机的工种,比如钉扣子、套结、花样机之类的特殊机器)。他人高马大,做事灵活,有使不完的力气,而且改造上几乎从不违规(监区没有人傻到跟一个没法正常交流的哑巴急眼),加上属于残疾类服刑人员,所以在日常管理中我对他的关注相对来说是比较多的。

但这样一个劳动和改造上都算得上俱佳的服刑人员,在刑期的尾声(剩一年三个月)却得了绝症——结肠癌晚期,算得上造化弄人吧。(这里我不想谈论诸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字眼,逝者如斯,死者为大。)

“哑巴”是有一段时间不明原因突然暴瘦二十多斤,送往医院检查后才确诊结肠癌晚期。当时也没有直接告诉他,只是医生告诉了负责此事的民警。接下来就是那段短暂而漫长的治疗了……

病犯的检查和治疗费用都是由监狱全额承担的。而且因为癌症属于大症重症,病犯是直接送往社会医院进行治疗(一般的病症都是在监狱内部医院治疗,只有重症才送往社会医院,监狱内部医院的诊治水平和条件肯定相比要差好多)。因为我是他的警长,也就是直接负责人,所以在治疗期间我很多时候都在。

“哑巴”患癌住院后,第一次见他是在入院大概一周后,我前往监狱医院病区询问他的病情(病犯治疗依次是狱内医务所,然后是狱外专属监狱医院,最后重症绝症才是社会三甲医院)。那天他的情绪还算稳定,精神状态还可以,见我进来病房他想起身,我制止了他,让他好好躺着,因为没办法语言交流(我也不懂手语),只能拿了一张纸写一句答一句,我告诉他,下午要去社会医院诊治(其实就是开始第一期化疗),要他保持好心态,不要多想,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就行。最后我问他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,他写了四句话:

“我估计我应该得了好严重的病,所以我想给我姐姐打个电话”

“警官,我浑身好难受,每天什么都不想吃,真的特别难受”

“医药费是自费吗?”

“谢谢!”

我告诉他这两天会通知他家里,也会安排你姐姐跟你会见,其他不要多想,不用你家里花钱,积极配合就行。因为写字交流太麻烦,我把监区交代的事项全部办妥后我就离开了。在我走的时候他的眼神告诉我,他还有很多话要问,我摆了摆手,还是出去了。(从我们职业这个角度看,跟病犯待久了未必是好事,甚至有时候好事都会变成坏事,当然很多人都没法理解这里面的意思)。

我第二次见“哑巴”是他入院治疗后一个月左右的事了。那天是纯粹去探望,买了一包奶粉,一瓶蜂蜜,一些蛋糕,和两袋水果(监区出钱,我去买的,我也不知道该买些啥),在我进到他的病房是看到的场景让我有点动容。

眼前的“哑巴”已经是骨瘦如柴了,一米八的个子就剩一副骨架,因为每天油盐不进,只能通过输营养液来维持。他不能说话,但嘴里还是不断发出沙哑的声音,我问他想说什么,可以写在纸上告诉我。“哑巴”已经没有力气握住那只笔了,他颤颤巍巍尝试着写了几次,都没有完整的写出一个字来,我隐约觉得他那个字写了一半,应该像是“女”字。

我还是猜出了他想说什么。

当我问他是不是想见他姐姐时,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身子在拼命地挣扎着,旁边的医护人员赶紧按住了他,我连忙拿起笔飞快的在纸上写了一句话,他看完才慢慢平静下来,只是低着头不停的呜咽着。我在纸上写到:你姐姐今晚的火车票,明早会到,他们应该能赶上明天一起和你去医院治疗。

其实通知他家属已经有两周多了,但迟迟没有过来,也不知道什么原因。对于这种下了病危通知单的病犯,通知罪犯家属有两个意思,一是希望家属过来探望,对病犯情绪的稳定有很大的帮助,另外一个就是这类病犯基本都是符合紧急保外条件的,但要征询罪犯家属意见(对于癌症晚期的病犯,几乎没有家属会申请保外的,反正我没碰到一个愿意保外的)。主要原因是这天价的治疗费,一般的家庭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。

第二天去治疗的途中我是全程陪同的,他姐姐也到了。那天是用轮椅推着他去化验、抽血、检查。因为“哑巴”身体实在太虚弱,那天特批没有上脚镣,只是上了一只手铐,一头拷在轮椅上。他歪着头,精神是恍惚着,他姐姐在旁边一边哭泣着,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话。按治疗方案那天是要做一个病理切片,但在临近做的时候医生突然跟我们说,没有必要了。当时在场的人基本都心里有数了,可能是最后一次治疗了。

医生的话很准,两天后的凌晨“哑巴”走了。

“哑巴”的遗体从医院运往火化场,我临时有事没有去。但火化之前我是去看了一眼的。因为工作规定,火化前必须由分管民警亲自核实。“哑巴”从冷冻仓推出来后,我在旁边确认,遗体化了很浓的妆(他姐姐花了钱请工作人员化的),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,但大体还是不会认错。我迅速在单子上签了字(我不是害怕,只是实在受不了停尸间那种气味),然后他姐姐一路哭喊着推着车子往火化炉走去……

他姐姐抱着“哑巴”的骨灰盒回了安徽,监狱也给予了相应的丧葬费和相关费用,因为多少有些禁忌,我不敢自己开车送他们去车站,只是送他姐姐出了单位,期间说了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,不是我冷血,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啥。

除却我的工作因素而言,我想说“哑巴”的这一生是悲惨的,不谈服刑(那是犯罪的后果,也理应不值得同情),但这三个月的病痛,让他一直在绝望中煎熬。很多次我都有点于心不忍,但工作归工作,感性归感性,这是有明显的界限,也不可能混为一谈。但不管怎么说,一个病入膏肓而又无依无靠的人,总归还是可怜的!
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吧!